陈北光着膀子就从屋里出来了,人高马大一条汉子,三十来岁的年纪也开始往横里长了,红玉就觉得眼前竖着一尊铁塔,把屋里的光线都挡住了。
红玉长话短说,只说自己的学生家长,听说陈南被人当成流氓打了,现在关在茶炉房等明天送公安局呢。
陈北勃然大怒:“妈的,敢欺负我弟弟,真当陈家没人了么!”
屋里一帮保卫处的伙计闻讯出来,都是喝了两盅酒劲正上头的时候,听说北哥的弟弟让人打了,那还了得!
一个叫胡传峰的保卫处干事转身就抄起了空酒瓶子,嚷道::“走,揍他个龟孙子去!”
陈北脸色阴沉,道:“抄家伙,都去!”
弟兄们纷纷寻找趁手的家伙,有人拿了铁锨,有人拿了擀面杖,还有人捡了块砖头揣在军用挎包里,而陈北则回到卧室,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乌黑油亮的五四式手枪,棕绿色的尼龙枪纲,黄棕色的牛皮枪套,刚擦过的手枪散发着枪油的味道。
陈北退出子弹夹检查了一下,将枪套丢下,手枪别在裤腰带上,拿了个褂子出了门,弟兄们已经都上了自行车,如同整装待发的军人。
胡传峰推出一辆二八大架自行车,在后座上猛推一把,车子径直向前冲去,陈北一把握住,翩腿上车,右腿一蹬,胡传峰紧跑几步跳上后座,一帮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,直奔第一中学。
第一中学校门口,传达室老大爷正躺在竹椅上乘凉,忽听一阵车铃响,五辆自行车呼啸而至,为首一人高叫:“公安局的,快开门!”
大爷知道刚才学校里抓了个流氓,还以为真是公安来了,忙不迭的打开大门,那帮人直接骑了进去,一个个脸色不善,看打扮可不像公安局的,反倒像打群架的流氓。
聂文富正在锅炉房里哼着小曲,不远处煤堆边躺着一脸乌青的陈南。
“像你这种资本主义败类,就该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。”聂文富卖弄着新学来的名词。
陈南不说话,他心如死灰,恨不得一头撞进熊熊燃烧的锅炉里去,从小到大他都是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,不管自己干什么事情,都有人善后,有人处理,最重要的是有人相信自己。
而现在,自己成了右派,似乎所有的污水都顺理成章的应该泼在自己身上,偷看女澡堂的事情应该是聂文富做的,这家伙贼喊捉贼罢了,这点弯子,以陈南的智商岂能想不通,但最悲哀的是,教职员工们宁愿相信聂文富,也不相信自己这个右派。
想到明天就要被扭送公安局,陈南近乎绝望,众口一词,黄泥掉在裤裆里说也说不清,自己已经是右派了,再背负一个流氓的罪名,怎么见人?怎么活?怎么面对父母?
两行清泪无声落下。
“妈的,还知道哭,你个右派分子!”聂文富上前薅住陈南的头发,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,这是一只经常拿铁锨往炉膛里铲煤炭的手,粗糙有力,指甲缝里都是黑泥。
忽然锅炉房的门被踹开,聂文富一回头,刺眼的手电光照过来,他两眼发花,伸手挡在面前。
陈北一脚踹过去,聂文富就跟断线的风筝一样直接飞了出去,重重砸在墙上,然后落在煤堆上,一口血沫从嘴里喷出来,肋骨起码断了四根以上。
“给我打!”陈北一声令下,胡传峰等人挥舞着棍棒砖头上前,将聂文富暴打一顿,身为保卫干事,他们很有打人的经验,力道掌握的也很到位,不会把人打死,但绝对会让聂文富起码在医院躺三个月以上。
陈北扶起弟弟道:“小南,还有谁打你的,报出名字,哥找他们算账去。”
陈南近视镜碎了,高度近视的他看不清东西,但能听出是哥哥的声音,忙道:“没别人,就他一个,他污蔑我偷看女澡堂,完全是中伤陷害!”
陈北抬起一只手:“停。”
弟兄们立刻停下拳脚,唯有胡传峰还不解气的扇了聂文富一个耳光。
陈北上前提起聂文富,这小子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,活脱脱一个猪头。
“妈的,你也不扫听扫听,陈南是什么身份,陈子锟的儿子,陈北的弟弟,也是你狗日的随便欺负的?”
聂文富被打掉了几颗牙,嘴唇也肿成香肠,两只眼睛更是被血污糊住看不清东西,他徒劳的挣扎着,求饶着。
陈北道:“说,偷看女澡堂子的是不是你?”
“不是。”聂文富含糊不清的否认道。
“还敢嘴硬,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。”陈北将聂文富摔在地上,拔出五四式手枪,哗啦一声上了膛,顶住聂文富的太阳穴。
胡传峰道:“崩了他,直接把尸体填炉子里烧成灰,谁他妈也不知道。”
恶人还需恶人磨,聂文富也算是一中赫赫有名的滚刀肉了,校长都不敢惹他,但遇到陈北这种人也只能尿裤子。
“是我,是我偷看的。”锅炉工缺牙漏风的嘴里咕哝出几句来。
陈北合上击锤,道:“大家都听见了,是他亲口承认的。”
胡传峰道:“妈的,交代清楚,怎么偷看的?踩几把椅子,看见的啥,都给我说清楚,签字画押!”
陈北赞赏道:“小胡,有你的啊,不当公安都屈才了。”
胡传峰挠挠脑袋,嘿嘿傻笑:“一般一般,北泰第三。”
正说着,教导处孙主任推门进来了,身后还跟了两名公安人员。